天辰测速网址《波斯人信札》300年:拉开启蒙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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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落论是长期有市场的,直到今天,天辰测速网址新冠病毒引发的、对难以确定的未来的忧虑正在加剧,回溯性的思考,不管有多少用,都要追问到资本主义制度兴起的根源,以及西方民主的理论和实践基础。但也有反过来,证明现在比过去更好的阵营,比如斯蒂芬·平克和他的近作《人性中的善良天使》。平克称赞了最近几十年来的科技进步,说这是一场“现代的启蒙运动”。的确,假如把18世纪启蒙运动的反宗教、科普扫盲等作为其核心价值,那么如今人人联网的世界的确可谓是被启蒙之光大大照亮了的,不过,平克的书和研究是建立在“数据说话”的基础上的,《善良天使》一书遭到的激烈批评之一,就是平克过于依赖数据,却忽视人的切身感受。
而我们对18世纪那场启蒙运动的了解,却是以当时的人的感受为基础的。我们听到那时的人的内心的声音,他们明显不像中世纪那样,深受教会和宗教戒律的束缚了;他们明显关注世俗的快乐,更为大胆地追求个人在此世的幸福生活了。有一本书,天辰测速网址曾被视为开启了启蒙运动的大门,如今恰好问世300年,它就是孟德斯鸠男爵的《波斯人信札》。它值得重读,比起伏尔泰的《老实人》,它更加有趣而不枯燥,比起卢梭的《忏悔录》,它更加简明,更远离自恋。孟德斯鸠是在法国君主制的一代豪君路易十四逝世后开始写作的,《波斯人信札》深刻大胆的讽刺意味,使它不可能在路易十四活着的时候出版;而它启蒙人心、解放人心的效果,又是通过一种文学上的创新趣味来完成的。
《波斯人信札》
[法]孟德斯鸠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0年4月版
波斯人眼中的法国
这是一本书信体文学作品——体裁是新颖的,孟德斯鸠虚构了两位从波斯来到巴黎的游客,一个叫于斯贝克,另一个是他的好友瑞卡,他们在1712年来到巴黎,一住就是9年,书中的161封信,多数都是于斯贝克写给别人,或者别人写给他的。信中的于斯贝克,性格偏于沉思,经常到巴黎郊外的一个地方独坐良久,他接近中年,作为波斯贵族,在首都伊斯法罕的家里有5个太太,还畜养了数以百计的奴隶,可以说,他旅居巴黎的首要目的之一是求一个耳根清净。相反,更年轻的瑞卡性情更活跃,更喜欢流连于交际场所,去体察法国的民情。当他们两人分开时,彼此也会有通信往来。
在这161封信中,第24封信最被时人津津乐道,也最能表现启蒙运动的精神。此信是瑞卡写的,他在抵达巴黎一个月后,就给他在土耳其的朋友写信。那时路易十四的统治已入尾声,瑞卡说了一些对这位国王的印象。他说,法国并没有西班牙那样的金矿,但国王却比西班牙国王更有钱,因为他的臣民有很强的虚荣心,这给了国王以充分的理由来横征暴敛,充实国库,建造宫殿,壮大军队。人民乐于奉陪,国王和他的车马随从出门时的声势气派浩大,让人民感到脸上有光;而国王自己也狂妄自大,听到臣民传说的他能点石成金、手到病除的话十分得意。
法国人活在错觉之中,他们相信自己乐于相信的东西:法国富到流油,强盛独步天下。接着,瑞卡又说到罗马教皇,他说,法国国王能够左右他的臣民的思想,但是教皇呢,他能左右国王的思想,他会让国王相信3=1,他也会告诉国王,人们吃的面包不是面包,喝的酒也不是酒,因为按天主教的说法,面包是耶稣身上的肉,酒是耶稣身上流出的血。
这讽刺就已经到头了。孟德斯鸠俏皮的语气和一个个可怕的结论——教皇多么虚伪,国王多么诡诈,法国人愚不可及——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读者相信波斯人这块“他山之石”说出的是大实话。难道不是如此吗:在路易十四的统治下,那些文人明明噤若寒蝉,却还安慰自己说他们把精力和志向放在高深的哲思中,而对他们无法谈论的社会冲突和叛乱视而不见;每个阶级的人都在物色自己可以鄙视的对象,以培养自己的优越感——难道这不是事实?在第52封信中,瑞卡讲了他在一个交际场见到4位女士,一位80岁,一位60岁,一位40岁,还有一个才20出头;在交谈中,20岁的女士嘲笑40岁的女士,40岁的嘲笑60岁的,60岁的嘲笑80岁的,嘲笑的理由都一样,那就是:她年纪这么大,还要涂脂抹粉,梳妆打扮……
法国人喜欢写书、编书,写书成为一门技术,作者和编者的真相,就是用一种比印刷工人高明不了多少的东拼西凑的技能快速完成一本书;而相比文人,更不值得信任的是宗教人士:他们以互相炫耀奢侈的法袍为能,你能放心地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他们管理,并相信他们能指引你上天国吗?
评价别人的人也在暴露自己的见识
在波斯人这面镜子里,法国社会和法国人的虚荣暴露出其荒诞的无可救药。然而,要是就此把孟德斯鸠称为一个迷恋东方的人,则又大错特错了。孟德斯鸠的高明,在于他坚持对比要全面,要“辩证”,对比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孰优孰劣的结论,而是为了袒露双方的所有短长;他不仅提醒读者说,别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眼中的自己,两者之间会有多大的反差,他更证明了评价别人的人也在暴露自己的见识,丈量者对自己所用的尺子有多少意识。例如,在第56封书信里,于斯贝克提到了巴黎妇女赌博成性,他说,这些女人把丈夫都耗干了,为赌博,年轻人挥霍无度,中年人生活放浪,老年人倾家荡产。他旋即表示,相比于法国人,波斯的伊斯兰社会就强多了,因为伊斯兰先知禁止人们赌博、饮酒,从而让人保持理智清醒,能够控制危险的情欲。
从这里开始,孟德斯鸠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针砭现实的讽刺家,而是更接近日后写《论法的精神》的那个他,着手去比较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上建立的不同的制度。在《波斯人信札》中,于斯贝克的见识要超过一个平常的“旁观者”所需的程度;他自东向西,一路游历,经过东方奥斯曼帝国的各个城市,看到的景象是到处残破衰败,而越接近欧洲,城市就越繁荣。他说起这些,就感慨地说,西方已经领先于东方一大步,就文明程度而言,法国比波斯先进得多。
于斯贝克对他本国的黑暗耿耿于怀,因此在巴黎,他很容易发现,活在虚荣中的法国人也深深受益于他们的世俗精神。而年轻的瑞卡,思想更无负担,谈论问题也更加心直口快,他说巴黎的房子比伊斯法罕更高,巴黎人比波斯人更勤奋、更活跃。“在伊斯法罕,人们的节奏是慢的,每天骑着步履安详的骆驼出门,而在巴黎,人们不但用两脚行走,而且个个健步如飞。”对此,瑞卡的感慨并不是谁比谁好,而是说他自己一直跟波斯人的节奏格格不入,现在在巴黎,才算找到一些“到家”的感觉。法国男人给他的印象很好,他们显得健康、自由,法国女人和波斯女人相比,则是各有千秋。
凭借科学精神认识人类社会
《波斯人信札》中最出彩的篇章,还不是对法国的印象和评价。在书的后半部,我们看到于斯贝克卷入了一堆棘手的家务事里:他委以家务重任的奴隶们,接二连三地给他写信,报告家里的事端,请求指示,而于斯贝克因为距家遥远,通信不便,发回的指令大多是迟到的,因此滑稽地归于无效。那些书信里浮现出这么一桩得是优秀的小说家才能叙述清楚的故事:于斯贝克的一位太太违反了律法,另一位太太和一个女奴关系亲昵,于斯贝克远程责骂她们,还指挥奴隶鞭打;他自己想念最年轻的太太,可那个太太找了个相好,带坏了后宫的风气,也闹得自己与奴隶们水火不容。矛盾逐渐激化,那位太太下毒毒死了好多奴隶,然后自杀。
孟德斯鸠描绘出一个绝对父权中心的波斯社会,男主人在家中拥有唯我独尊的地位,女人、孩子和奴隶都是他的个人财产,正如波斯臣民也都是皇帝的个人财产一样。然而,一旦男主人不在家,或者因故不能处理事务,原先稳定的秩序就会动摇、瓦解。
讲述这些,是出于文学的考虑,也是基于孟德斯鸠对制度和风俗的浓厚兴趣;这里固然有满足欧洲读者的猎奇心的动机,但孟德斯鸠并未刻意找平衡,讨取法国人的欢心。像于斯贝克一样,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科学研究者,他相信,人们可以像认识自然一样,凭借科学精神去认识人类社会,而最有意义的研究,就是观察不同国家和民族的制度、风俗与文化,对比也是自然形成的,不是在为褒贬而褒贬。
除了比较法国和波斯外,于斯贝克还在和一个威尼斯朋友的通信中,比较过意大利的奴隶制和波斯的奴隶制,甚至比较过非洲古今人口的区别。在比较之后,他和朋友们还就各自掌握的知识来探讨现象背后的成因。